【十一分甜度】

入夜，雨渐渐停了。
  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的乔初这才想起车还停在下午的地铁站附近。
  取完车回来，已是将近十点。乔初刚走出电梯，便听见家的方向传来震天响的敲门声和熟悉的人声。
  她慢慢走近，一股冲天的酒气越来越浓。走廊尽头，蒋连正拍着她家的门，叫着她的名字。
  “小初，你开门，我们谈谈！”
  几条信息提示音划破了间歇的寂静。乔初低头看了看手机，是任思彤。
  之前在电梯里时，她正和任思彤聊着下午的事。此时，任思彤接连发了几条信息口吐芬芳，乔初简单回了一条信息：蒋连来了。
  蒋连听到声音，回过头来。
  他红着眼，有些踉踉跄跄的靠在门上，衬衣最上几颗扣子解了开，领带被扯的歪歪斜斜，脖子和脸都通红，一看就喝了不少。
  “你密码改了？” 他哑着声音问。
  乔初淡淡嗯了一声。
  蒋连冷笑一声，“怎么？家里藏了别人，怕我看见？”
  乔初有些莫名道：“你在胡说些什么？”
  “我胡说？我是不是胡说你他妈心里没点数？”
  “你喝多了，先回去吧。”
  乔初知道他现在不清醒，并不想与他较真。可蒋连却丝毫没有要作罢的意思，反而越来越激动。
  “你为什么骗我？”
  “什么骗你？你怎么来的？”
  “你外面有人了，你为什么骗我？”
  乔初一怔，“我没有，谁说的？”
  “你到现在还不承认？！”
  蒋连的情绪突然激动。他两手死死拉住乔初的胳膊，用力把她拽了过去，一转身，将她狠狠的按在门上。
  “咚”的一声，乔初只觉后脑勺和后背被坚硬的门板震得生疼，此时此刻才开始觉得有些害怕。她使劲挣脱着手臂，却完全抵不过蒋连的力量，被他控制得不能动弹。
  乔初觉得眼前的这个蒋连突然变得如此陌生。以前他喝多的时候最多也就是脾气不太好，但从未跟她动过粗，今天是第一次。
  “蒋连，你干什么？！” 乔初对他吼道。
  蒋连嘴角一挑，眼睛眯起，“你骗我，方梦阳都告诉我了，你明明有人了，却骗我说没有。”
  乔初一下就反应过来，下午在cbd遇见方梦阳后，她大概立马就跟蒋连告了状。
  而此时蒋连的身体越来越近，手上的力度也越来越大，乔初喉咙一哽，眼眶发酸，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双手被掐得生疼。
  正当蒋连的脸要凑近过来，乔初身上突然一轻，腕上的手随即也松开。
  定睛一看，陆远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，正一个锁喉，手臂压住了蒋连的脖子。蒋连下意识的两手松开，抓住了陆远洲的手臂使劲挣扎。
  陆远洲很快放开蒋连，将乔初隔在自己身后，厉声道：“你一大老爷们跟姑娘动手？有病？！”
  蒋连脱口而出：“关你屁事！你他妈谁啊？”
  吼完，他努力站定，看着眼前比他还高的男人，突然认出了他。是他，他就是方梦阳说的那个男人。他下午搜过这人的照片，顺带着又看了一些八卦。
  蒋连不太明白，像他这样一个名声不好的过气演员，也不过就是有点姿色，竟然还能让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乔初鬼迷心窍着了道。
  他本来并不是百分百相信方梦阳的话，但此刻这个大活人站在面前，证据确凿，一切的猜想都在此刻成了事实。
  “你没事吧？”陆远洲回头问乔初。
  见到二人说话，蒋连越发血气上头，突然一拳向陆远洲挥去。陆远洲反应很快，立即闪身躲开。对方却并未作罢，紧接着一拳又挥了过来，陆远洲依然闪的轻松。
  接连几个回合之后，陆远洲皱了皱眉，有些不耐烦的说道。“你还打上瘾了是吧？”
  “怎么？你只会打女人？碰到男的就怂了？”
  说完蒋连又向他扑过去，却被陆远洲抓住了手臂，又将他推出好几步远。
  “打架就打架，搞什么人身攻击，不知道打架一般死于话多？”
  蒋连数次进攻，却并没有占到半分优势，不禁恼羞成怒，连声质问乔初：“你他妈还说没有？！你还说你们不认识？！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？”
  他一边说一边又想冲到乔初面前，却被陆远洲揪住了后领，一把拎了出去。
  “进去。”陆远洲走到乔初身前，转头道。
  身后的乔初没有作声，陆远洲不禁回头看了她一眼。
  此刻，乔初双眼通红的看着蒋连，眸中蒙着泪却未掉落，一脸倔强的死死咬着嘴唇。
  陆远洲的心突然就揪了一下，刚才被蒋连挑起的火气也因为乔初此刻的表情而被抛在了脑后，只顾着乔初的反应。
  乔初定定望着蒋连，淡声道：“我没有跟任何人在一起。自始至终，都只有你。”
  这句话声量不高，却无比清晰的传到蒋连的耳中。话音落下，他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定在原地。
  他竟宁愿，自己所想的，都是真的。不然此刻的他，看起来实在像个笑话。
  他站了半响，不死心的说道：“我不信……你俩没关系，他跑出来做什么？！下午你俩又恰好在一起？！你们……”
  “只是邻居，不熟。”
  陆远洲本来并不想参合到这件事里，但此时再不发声，实在是看不下去。
  “因为你太吵，影响了我休息，所以出来看看。”
  “那下午呢！”
  “下午？” 陆远洲一下子就想到方梦阳下午的那句话，这才猜到了事情的缘由。
  他不以为然的轻笑一声，“我说我只是恰好路过你信吗？造谣光凭一张嘴，可不可信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你想不想信。不是吗？”
  一语中的。蒋连不再说话。
  静谧之间，任思彤带着一个保安冲了过来，“小初！你没事吧？”
  她跑到乔初面前，看着她手腕上两条明显的红印，怒声喝道：“蒋连！你他妈的还是不是男人？！”
  蒋连被这么一吼，下意识的反驳：“我不是被故意的，是她先骗的我！”
  “她骗你什么了？小初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交往六年你不清楚？你自己先劈腿现在倒打一耙？你真能耐啊蒋连！”
  “如果不是有了别的男人，她会那么着急着分手？他俩没什么事的话，方梦阳会无缘无故的把他们扯一块？”
  “她为什么果断和你分手你心里没点数吗？自己犯的错现在倒把责任都推别人头上，还莫名其妙的给安个罪名？你有脸？”
  “别的男人？他？” 任思彤指了指陆远洲，“你觉得可能吗？一个成天埋头做咖啡的人，能和一过气小明星扯上关系？她认都不认识！人家就是个邻居，还才搬过来不久，面都没见几次，跟他有毛关系啊？方梦阳那种人说的胡话，也就你信！”
  过气小明星陆远洲：……感觉有被冒犯到。
  这时一旁吃瓜的保安忍不住插嘴：“对，刚搬过来，这个我可以作证。”
  “你再不走，我报警了！小初不忍心，我可是忍心的。保安师傅，麻烦你看着他走！”
  -
  三人目送蒋连跟着保安进了电梯。
  陆远洲看了一眼乔初手腕上的印记，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，问道：“家里有冰吗？回去敷一下。”
  乔初点点头。
  “嗯，那我回去了，把门关好。” 说完，陆远洲转身离开，走了几步，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，看到两个女孩锁了门，这才重新迈开步伐。
  进了屋，任思彤第一时间去厨房取冰，回来时乔初已经不在客厅。
  任思彤找了一圈，听到主卫的卫生间有水声，过去敲了敲门：“小初，你在里面吗？”
  乔初的声音嗡嗡的从门里传来：“嗯，我待会出去。”
  任思彤哦了一声。
  在门口等了一会儿，还是不见乔初出来，任思彤试着转了转卫生间的把手，门开了。
  房内，只有水龙头发出哗哗的水声。
  乔初两手撑在洗手台前，头低垂着。
  她长长的头发从肩膀滑落至脸颊，挡住了她的侧脸。
  “小初……”任思彤一只手抚上她的背，轻轻的拍拍她，“没事了，早点认清是好事，咱不为这种人难过，啊～你这么好，值得更好的人。”
  乔初本来很克制的在憋眼泪，听到任思彤的安慰，反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，渐渐哭的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  这一天，实在过的太漫长。
  过去八年，却不比今天的八个小时更令人印象深刻。
  乔初靠在任思彤的肩头哭了很久，直到这段时间压抑的情绪全部宣泄，才慢慢平静下来。
  “好些了没？”
  任思彤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问。
  乔初点点头。
  自从分手后，她一直故意让自己很忙，想借此冲淡这件事情对自己情绪上的影响。知道他俩分手后，朋友们都过来问她，她也只是寥寥数语就一笔带过。
  可六年的感情，怎么可能说忘就忘。
  理性上的分离与感性上的眷恋每天都在她脑海中打架，拿起手机又放下，“删除”按钮迟迟舍不得按下。
  这么想来，今天的这两场闹剧倒是帮她下了决心。过了今晚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重新开始。
  窗外雨声淅沥，乔初躺在床上，心情愈发平静下来。
  她靠在任思彤身边，喃喃道：“前段时间我一直在想，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放弃这段感情的。”
  任思彤侧脸看着她，“什么时候？”
  “想不起来了，但似乎从很早开始，我就已经做好了和他分开的准备。即使跟他在一起六年，有些时候，我还是会觉得自己似乎游离在这段关系之外。我有时候会想，可能是我不够喜欢他。你说，会不会是因为我的原因，我们才会走到今天这步？是不是我太不坚定了？”
  任思彤痛心疾首的看着乔初：“你说什么呢？怎么会是你的问题？是他蒋连和方梦阳勾搭在先，关你什么事？”
  乔初垂下眼，“可是他跟我说，为了我，他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。我自己想一想，好像我也没为他牺牲过什么。”
  “他居然这么说？？” 任思彤瞪大了眼睛，“当初是他死缠烂打的要追你，到头来还觉得是自己吃亏了？”
  乔初无奈的笑笑，“他确实为了我放弃了很多，这也是实话。”
  “什么为你放弃？他这是为了自己。他追你，是因为他想得到你，他放弃那些东西也是因为他当时做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，这些都不该由你来买单。他能说出这种话，就证明他心里总是最在乎自己的感受，要不今晚他能干出这种事？”
  好像也是很有道理。
  乔初还在消化任思彤的话，后者继续道：“你别老是被他带了节奏，总觉得是自己的问题。你放弃他是明智的，还顺带认清了一个绿茶，多好。”
  说起方梦阳任思彤就一肚子火。
  “她还想打你，要是下午我在现场，看我不给她两巴掌。你啊，别心软，下次她再欺负你，你要先下手为强知道吗？”
  任思彤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，仿佛已经和方梦阳恶战了一场。乔初有些内疚道：“彤彤，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软弱了？”
  “怎么会～我就是因为你这性格才跟你做朋友的。这个世界啊，暴躁很容易，保持温柔却很难。像你这么一直温柔的人真的特别特别少，我是捡到宝了你知道吗？”
  听到任思彤的安慰，乔初终于笑了，“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吧……”
  “那你是不知道你有多好……哎，不过话说回来，你的这个邻居对你挺好啊～今天还是得亏有他在，不然你岂不是要被男女双打。”
  对我挺好？乔初倒是从没觉得，只觉得自己经常被他气到，自己在他面前也似乎格外放肆，有点颠覆任思彤刚才对她“一直很温柔”的描述。
  但今天，他确实是帮了她，还是两次。在这样的情境下，这人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。
  “他不会对你有意思吧？” 任思彤一脸八卦。
  乔初无语的笑笑，“怎么可能。”
  “怎么不可能？你长得这么好看，他对你动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。”
  乔初回想了一下陆远洲之前对她的种种态度，非常笃定的摇了摇头。
  “不会的，他一直觉得我是他粉丝，我对他有非分之想，怎么解释都被他曲解成另外一个意思，躲我还来不及呢……”
  “咦……他脑子有病吧？” 任思彤嫌弃的撇撇嘴道，乔初点点头表示赞同。
  “不管怎么样，你一个人住，还是小心点。虽然他今天帮了你，但我们毕竟不清楚他的为人，千万不要被他的美貌迷了心智。”
  乔初：“……我是那种人？”
  任思彤看到乔初的表情，连忙解释道：“我知道你不是那种看脸的人，但是我刚才看了一下，他确实长得挺好看的，万一他勾引你——我是说万一啊，你也得把持住啊！”
  “……你刚刚还说我跟他不可能。”
  “我那不是说给蒋连听得嘛……”任思彤猛一翻身，“等等，难道你还想过？”
  乔初迅速摇头，“我没有，不是的，别瞎说。”
  任思彤定定看着乔初思索片刻，“不行，你不能找个娱乐圈的，那圈子太乱了，不适合你这种心思单纯的。而且，陆远洲风评这么不好，你要是跟他谈恋爱，肯定会被内涵死，搞不好还要被人肉。再说他现在事业也不行，也不知道能赚多少……以后养的起你吗？会不会还要你救济他啊？娱乐圈可是个大窟窿，就算你家的家底那也不一定够填啊……乔家产业岌岌可危！啊不行不行，太可怕了……”
  看着任思彤一个人自说自话，乔初差点连嘴都插不上。
  趁着任思彤换气的功夫，乔初赶紧将她的眼罩拉上，“……行了，睡吧。再讲下去，孩子都要生出来了。”